——读宁新路长篇小说《转世天狼》

完成长篇小说《转世天狼》的写作，宁新路也完成了所塑造角色的剖白与艰辛的精神历程。回顾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，他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张鞋娃和那只叫阿黄的狗，或许悲剧意识让他感到沉重，在拿给我书稿后，在我们的交流中，我仍感到他像刚从纠缠不清的梦境中走出。在创作《财政局长》时，他可以闭上眼睛游刃有余地行走在所熟悉的人物关系与故事线索中，而《转世天狼》，则是以长焦置景，纵向叙述一幕光怪陆离的人狗传奇。

前一段时间，作者向我透露将完成一部关于税务的小说，以其专业的财经知识和宽阔的历史结构感，毋庸置疑他驾驭长篇文体的能力。而这次读罢《转世天狼》，在期待中我看到的是与想象大相径庭的文本，我很敬佩作者的勇气。我试图体味他怎样历经春夏秋冬，甘于寂寞地去写这样一部有悖于时尚文化的书。如今，文学边缘化的趋势有目共睹，在IP小说盛行时代，纯文学小说的出版发行令人尴尬。而作者完全摒弃个人得失，逆潮文化市场，这需要多少勇气？

我无意拿《财政局长》与《转世天狼》进行对比，作者从理想主义转换为批判现实主义，这不仅是对文学理念的重铸，也是对生命与人性思考的重铸。前者是主旋律，后者则构设了一个特定年代的现实人生，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杰克•伦敦的《荒野的呼唤》。《荒野的呼唤》主人公是一条名叫巴克的狗。巴克原是生活很好的家犬，在温饱无忧的家庭中耳濡目染，受到了“文明”社会的教化。而巴克在被偷卖之后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。小说讲述了巴克被偷卖之后的种种遭遇，从北方来到了丛林地带，面对环境的不断恶化，为了生存下去，它身上的原始兽性日益被唤醒，头脑和身体在险恶的现实中逐渐改变，最终在生死的搏杀中，成了群狗之首。而《转世天狼》中的阿黄，在人们眼里曾是不近人情的疯狗恶狗，遭人唾弃。而在狗市中，柴府的门卫管家张鞋娃偏偏相中了阿黄。其实，阿黄是有灵性的，它能聪慧地揣测到主人内心的意图，它敢于扑向日本兵，敢于咬伤虎八手下的凶徒，它的善恶之分，其实就是张鞋娃暴发或隐忍的内心写照。

科塔萨尔是拉美“文学爆炸”的四大主帅之一，他曾极力倡导“斗争和革新”，反对文学上的“一切因袭习惯和常规”，认为在文学创作上应富于探索和创新。他追求开放式小说，在作者与读者间架设起桥梁。而《转世天狼》就是一部具有新视角、新意义的探索性小说。在雷同的套路化写作中，《转世天狼》叛逆常规，锐意革新，独辟蹊径拓荒别人没有开垦的土地，也承担着被嘲弄的风险，这不仅需要勇气，也需要一种从容的情怀。作者选择历史题材涉险，厘定那个久远特殊的年代，精心塑造了张鞋娃和一只狗的传奇。他们挣扎在社会底层，为了生存成为富人的守院奴。作者不惜笔墨，道出魍魉世界的血泪情仇。张鞋娃有着善恶并存的人格特征，阿黄同它的主人一样命运坎坷，小说拟人化的描写赋予了它一定的社会属性。作者刻画了狗与主人的生存状态，无论是张鞋娃眼中的世界，还是阿黄眼中的世界，有着相同的曲折坎坷、喜怒哀乐。作者选择了具有国际化主题的内容，既有所谓“边缘人”的自然主义特质，又有俗世奇人的生命意义。

《转世天狼》令人印象深刻，与柴府有关的人物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悲剧色彩，那是小说既定的时代特征，也是作者深层意念的折射。这种悲剧意识，是小说家所具备的气质元素。放下书稿，张鞋娃、小莲、柴大老爷、虎八等人，也包括忠犬阿黄……一一浮现在眼前。杰克•伦敦让良犬巴克恢复了原始的野性，而命运多舛的阿黄却在宁新路的笔下，从原始的野性异化出对人的知遇之恩。小说引发了我对悲剧意识的思考。作者或许无意识地完成了小说悲剧人格的建构，演绎出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思维，又相契相合地融入中国传统悲剧的色调。很多小说都有哲学理念作为寓意的支撑，成为作品的主题。有时这种主题的沉重负荷，也会压抑读者的呼吸。针对亚里士多德悲剧学说中悲剧性概念，伽达默尔指出：“只要在现实中存在着悲剧性，悲剧性就根本不是一种特殊的艺术现象。”作者在小说中体现出的悲剧意识，是对现实的悟化，是浑然天成的感觉。这部小说的人物形象，活灵活现地留存在读者的记忆之中，而让读者不能释怀的，也正是张鞋娃与小莲的爱情悲剧，被凝固成无法解脱的悬念。